□记者 张春辉
王长友欲哭无泪，他种植的17亩库尔勒香梨刚刚在一场罕见的冰雹后全部绝收。
“要还3万元银行贷款，还要交9000元的梨园承包费，我们一家五口人的吃饭都快成问题了！”8月21日，种了一辈子库尔勒香梨的王长友告诉《中国保险报》记者，冬季来临之前，他准备出门打工。
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以下简称“巴州”）轮台县，王长友的遭遇并非个案。8月11日-12日，巴州轮台县、库尔勒市等地遭受历史罕见的风雹、洪涝灾害，轮台县更是雹灾、暴雨和风灾叠加。轮台县共种植25517亩库尔勒香梨，绝收面积高达23402亩。然而，25517亩库尔勒香梨中，仅366亩有保险保驾护航。换言之，轮台县九成以上种植库尔勒香梨的果农今年将颗粒无收，部分果农甚至会和王长友一样因灾返贫。
近年来，包括库尔勒香梨、和田红枣、吐鲁番葡萄在内的特色林果业，已经成为新疆南疆农民增收的重要来源。然而，南疆属于自然灾害多发区，灾害一旦发生，极易对林果产业造成巨大损失，甚至是毁灭性的打击，不利于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政策性保险的普惠性和针对性，恰恰可以解决这个难题。新疆多个部门一直积极争取，希望将特色林果纳入由中央财政补贴的政策性保险。
2017年1月，国务院副总理汪洋在南疆脱贫攻坚专题研讨会上明确提出，中央财政要将新疆林果业纳入农业保险保费补贴品种范畴。紧接着，历经实地调研之后形成的《南疆林果业政策性保险实施方案》于4月被报送到自治区人民政府。《中国保险报》记者获悉，目前，该方案已经上报至中央新疆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财政部。
罕见灾害之后，南疆果农将如何恢复再生产？各界翘首企盼的政策性林果业保险，何时能守护南疆果农的幸福？
“没有保险睡不着觉啊”
与王长友相比，库尔勒市和什力克乡萨依力克村的卡斯木·哈地尔就幸运多了。78岁的他，去年冬天听说有香梨种植保险后，毫不犹豫地筹措了保费。“有保险好啊！风险随时都有，买保险的钱不会白花。”遭遇“8·12”风雹灾害后，卡斯木·哈地尔的12亩梨园满地都是掉落的香梨，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酸臭气息，香梨正在迅速腐烂。
卡斯木·哈地尔所说的“香梨种植保险”，由中国人寿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新疆分公司巴州中心支公司（以下简称“国寿财险巴州中支”）自2016年10月21日起开办，分为政策性和商业性两种。库尔勒市共种植50万亩香梨，其中国寿财险巴州中支承保政策性香梨种植保险34440亩，承保户数1615户；商业性香梨种植保险2717亩，承保户数72户。
香梨种植保险仅覆盖库尔勒市不到7%的果农，更多果农在此次罕见风雹灾害后的损失将无法弥补，这令国寿财险巴州中支总经理夏飞懊恼不已。作为土生土长的库尔勒人，他深深了解香梨在库尔勒的重要性，更了解果农们靠天吃饭的不易。库尔勒香梨因汁多、味美、无渣而驰名中外，又因原产地在库尔勒而被命名，其种植历史可追溯到1300多年前，现在已经成为当地果农的重要经济来源。
2016年4月，中国人寿财产保险股份有限公司新疆分公司（以下简称“国寿财险新疆分公司”）获得农险开办资格，随后，国寿财险巴州中支从创新产品入手，向库尔勒市政府建议联合开办香梨种植保险，得到积极响应。库尔勒市政府委派库尔勒市香梨研究中心牵头，历经半年各种层面的不断谈判和沟通，最终确定条款和费率，香梨种植保险得以开办。
距离和什力克乡萨依力克村不远的包头湖农场一分场，有不少果农购买了香梨种植保险。这个农场在2016年就曾遭受过雹灾。农场职工艾亥曼提·吾甫尔种植香梨已经10多年了，年收入最高时曾达到60万元，2016年的那场雹灾让他家彻底失去收入，靠银行贷款10万元才得以恢复2017年的生产。
“听说今年有保险后，我当时就决定要买。”艾亥曼提·吾甫尔掰着手指给记者算了一笔账：投保55.5亩，每亩保险金额2000元，自交保费4440元。“没有保险睡不着觉啊！”说到激动处，艾亥曼提·吾甫尔用手抹了抹眼角。有保险赔款，他能安心整修灾后果园，为明年恢复再生产做准备。
“政策好、人努力、天帮忙”
“我们中心很重要的工作就是为果农提供技术支持，可每次灾害一来，前期的工作就都白做了，而且，梨树受灾后需要3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库尔勒市香梨研究中心副主任、高级工程师艾合买提·阿布都热衣木告诉记者，每年他都为此担惊受怕。库尔勒市地处南疆，灾害性天气频繁。
艾合买提·阿布都热衣木参与了香梨种植保险的谈判、开发和宣传推广工作。库尔勒全市今年共种植香梨50万亩，此次受灾面积13.84万亩，其中3.444万亩有保险。“有保险的梨子还是太少了，从现在开始我们就要加大宣传力度，给果农们宣传保险的好处，让他们都买保险。”艾合买提·阿布都热衣木认为，经历大灾之后，果农们的保险意识会大幅提升。
能给香梨买保险这件事情，王长友去年年底就知道，可是他买不起，“钱都投到地里去了”。
由库尔勒市财政补贴的政策性香梨种植保险，有3种方案供果农选择：每亩保险金额1000元、1500元和2000元，分别对应保费50元、75元和100元。库尔勒市财政统一按照每亩20元保险金额予以补贴，剩余部分由果农自己承担。王长友如果给17亩香梨都买保险，最少要交510元保费，最高则需拿出1360元。
为筹措保费，卡斯木·哈地尔卖了家里的一头羊，艾亥曼提·吾甫尔动用了银行贷款。
“新疆特色林果业的可持续发展，需要政策好、人努力、天帮忙。”新疆保监局局长邹东山提出，“政策好”就需要中央财政的支持。
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林果办副主任林星辉与邹东山的观点高度一致。他说：“在新疆开办政策性林果业保险迫在眉睫。”
认识相同，自然带来行动上的紧密配合。自2010年在阿克苏市启动地方财政补助的政策性林果业保险试点以来，自治区政府、林业、财政、保险等部门，一直努力争取在南疆开办中央财政补贴的政策性林果业保险。
在阿克苏市的试点中，自治区财政补贴保费总额的65%，地区、市财政及场站补贴保费总额的12.78%，剩余保费由果农自己承担。统计显示，从2010年到2016年，阿克苏市共承保林果面积91.87万亩，签单保费8272.9万元。同期，果农受灾42.01万亩，保险赔款6718.63万元，简单赔付率高达81.2%，为投保果农挽回部分经济损失，因而受到当地政府和果农的欢迎。
由于地方财力不足，迄今试点始终局限在阿克苏当地，承保面积维持在10万亩到14万亩之间。阿克苏地区林果种植面积达418万亩。
新疆属于经济欠发达地区，各级财政的财力十分有限。尤其是特色林果业发展重点地区，比如南疆的和田、喀什、阿克苏等地州，财政自给率普遍不足50%，被称为典型的“吃饭财政”。
2011年5月和6月，自治区曾连续召开两次专题会议，初步决定在南疆五地州各选一个县（市）进一步扩大政策性林果业保险试点范围，但由于地方财政配套保费补贴资金难以落实，扩大计划最终未能实施。
“我要当保险的义务宣传员”
8月21日18时，国寿财险巴州中支完成了对轮台县受灾果农的全部赔付，共31.5万元。听闻此消息，轮台县委书记陈升连声叫好，“感谢国寿财险对轮台灾民的爱心!”他用“对保险业极端负责、对轮台县各族受灾群众极端负责”形容了此次轮台县罕见灾害中保险业的作用。
“没买保险的受灾群众的损失，保险公司能不能尽快赔上？”在采访中，陈升多次向记者提出此问题。他说，“能不能实现政策上的突破？要从政治高度来看这个问题，本着对南疆地区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的高度来看。这是老百姓的救命钱。”
一份由自治区林业厅、农业厅、民政厅联合工作组落款的“巴州‘8·12’灾情调查情况报告”也提到，“积极动员各保险公司，对未投保的受灾农牧民群众特别是种植香梨的受灾果农，采取特殊政策支持，给予适当赔付，解决好受灾群众的实际困难”。
截至2016年，新疆林果业种植总面积为1889万亩（不含兵团，下同），总产量733万吨，产值516亿元。随着产业规模的扩大和所占经济总量比重的提高，特色林果生产风险管理的重要性越发地凸显出来。在一些林果业发展较早的县市，林果业收入已达到农民总收入的40%。如果不能通过合理的制度安排对因自然灾害导致的林果生产损失及时有效补偿，当地经济的发展特别是农业经济的发展必然受到严重的负面影响。
为此，近年来，中央及新疆各级各部门组织了多次研讨和多项专题调研，也多次向国家相关部门报送各种方案。直到今年，很多人看到了曙光。
今年1月，自治区党委书记陈全国提出专项研究政策性林果业保险。自治区林业厅、财政厅、新疆保监局等单位共同研究制定了《南疆林果业保险实施方案》上报自治区人民政府办公厅。同样是在1月，南疆脱贫攻坚有关问题研讨会明确提出，中央财政要将新疆林果业纳入农业保险保费补贴品种范畴。
3月，根据自治区人民政府安排，自治区林业厅、新疆保监局、气象局等单位会同5家保险公司总公司专家，赴南疆林果主产区巴州、阿克苏、喀什、和田以及吐鲁番进行实地调研，编写形成了《南疆林果业政策性保险实施方案》，4月上报自治区人民政府。目前，该方案上报中央新疆工作协调小组办公室、财政部。
上述全部历程，新疆保监局财产险处副处长徐向勇都经历了。在他看来，南疆开展政策性林果业保险需要顶层设计与基层推动相结合，“有条件的县市可以试点，但可持续性还需要制度保障”。
“我特别希望中央财政补贴的政策性林果业保险在今年下半年就推出，这样我们可以利用冬季的一切机会做宣传，把条款翻译成维文，做到家喻户晓，争取人人投保。”陈升告诉记者，“如果到明年还不能开办，我们也要做工作让老百姓投保商业性的林果业保险。”他甚至计划着要当保险的义务宣传员，动员群众保最高额度的，“这一点我说到做到”。